《天煞異降》影評
「溝通的局限、盲點與藝術」
(影評含劇透,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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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聖誕及新年假期一輪猛烈攻勢之後,後有農曆新年作後盾,現在的檔期好似有點兒顯得不倫不類,又或這是非鉅型電影製作喘息的一個空窗,像《那年夏天你去了那裡》就順延到一月中上映,希望能夠另闢奚蹊徑殺出血路。而觀乎一月檔期,《天煞異降》算是最能吸引我這偽文青真毒拎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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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破:「鞭撻電影的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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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希望愈大,失望愈大」,我只會將電影評為「一看無妨」的等級,若無緣觀影也不算是損失。但觀乎電影之得以在影評界掀起了不少討論,亦實有其特別之處,例如什麼語言學啊,自由意志與預視未來之矛盾及掙扎啊,國與國之間的衝突啊,什麼中國救世啊,美國英雄主義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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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諸種討論於吾此等市井之徒而言其實意義不大,我亦很大程度上覺得是穿鑿附會,例如時間是非線性的根據或意義在哪?為何女主角有預視未來的能力?三千年後的外星人的科技水平又是否需要以牙牙學語的形式與人類溝通?十二架飛船的用意何在,是在召集世界不同的語言學家學習外星文,然後在數千年後救世嗎?而哲學層面上的討論也是蜻蜓點水,沒有作太多的解釋,例如女主角明明看到黯淡的前路,為何仍一意孤行?我視上述的疑問為「懶有深度」,難聽一點就是犯駁,也難以說服自己故事的最後十分鐘何以變天,只是一個意義不大的扭橋,比我的感覺係:「原來個女人無啦啦識左預視未來,跟住就好蒙太奇式咁解決左個外星人問題了,玩曬嘅,哦。」簡單而言就係「無譜」,我不如話男主角突然發現自己係一拳超人,一拳打爆左個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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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立:「溝通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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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在前段大力鞭撻電影的不是,但作品仍然是有一定的可觀性的,我甚至認為作為帶有強烈弦外之音的實驗作品而言,這是一個不錯的嘗試(對於一般觀影者而言,這電影是難以令大眾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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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種弦外之音?觀影之於我,是一個與自己展開對話的一個過程,我是很著重看完每套電影之後,我能獲得了什麼,能有什麼感悟,能啟發了自己哪種的思考。《天煞異降》,純乎是一個有關於「溝通」的故事,電影裡所有的地球人都渴望能與外星生物溝通,從而理解三個問題:「牠們是什麼?牠們來自哪裡?牠們來到地球的目的的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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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溝通,總是知易而行難,完美主義者如我,常常以為只要坦白說出自己的感受及所思所想,對方就能全盤接收及理解,達致「溝通」,這是「有心」就不難做到的事。但事實上,面對著不同的局限,「溝通」其實就是一件極難之事,例如時間的局限,全球都渴望盡快送走外星來客,安定民心,穩定社會亂象;例如資源的局限,全球敢奉上生命、時間及精力的語言學及物理學專家罕有,國家難以覓得有能之士解決問題;例如國家與國家的局限,中國牽頭轟炸外星人,需要極長時間的溝通又怎可輕易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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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通的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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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除了局限之外,溝通還存在著很多致命的盲點。這明顯見於電影中字詞「武器」之上。在地球上居住,面對外星的龐然大物不請自來,我們是難以抑制自己聯想到有關侵略或殖民的事的。所以,面對HEPTAPODS有關「武器」的回覆,全球震盪,中俄領袖馬上立上最後通牒,否則展開猛烈的轟炸。然而,女主角露易絲卻指出外星人指出的「武器」,可能只是「工具」的意思,基於理解及文化不同,我們對於外星人的回應不應妄下判斷。於此就衍生了一詞多義或詞彙變形的一些謎思,這其實就極易發生,例如男女主角曾拍拍自己的心口說出自己的名字作自我介紹,我們又可否理解為他/她的心口是哪個名字?外星人可能就沒有「個體」的概念,畢竟語言系統及觀照世界的形式可能就具有很大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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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只少我會),慢慢進入女主角的思維模式,就會更著急要與外星人繼續交流,明白了溝通的重要性,清楚明瞭誤解是分分鐘會帶來世界甚至宇宙災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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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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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才是一個真正的弦外之音。大家還記得電影開首露易絲與女兒經歷過的一生嗎?還有在電影中穿插與寶貝相處的片段與閃念,這是不是令我們以帶著喪女之痛的眼光去看在「現在」的露易絲?例如在她開首的課堂之內,我們仿佛看到一個落寞失意的婦人寄情於工作,在大學裡教授語言學;而露易絲在外星太空飛船裡以大無畏的姿態脫下玄衣,又好像是一個經歷喪女之痛的學者決意犧牲自己奉獻世界,一切都是合理不過。然而,電影中最大的扭橋就在結尾出現,原來喪女並不是過去,而是未來,這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我對整個角色的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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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候,我們都以為與他人/物有非常足夠的溝通與交流,自以為掌握全盤,把所見所聞都以「自以為掌握全盤」的框架下合理化,但其實到頭來就是錯誤之極。這種錯誤以廣東話去講就叫做「先入為主」,這是一種無處不在的錯誤。為什麼我們會認為喪女是「過去式」?是因為虛晃的鏡頭?是因為模糊的光線?還是因為類似蒙太奇式影像的表現手法?其實都是所謂的「經驗」所致,經驗能載舟,其實亦能覆舟。而「經驗」往往就是在溝通裡一個非常致命的盲點,看到別人的眼神、語氣、語速、語調或肢體動作,我們很容易就會仗賴「經驗」去下一個判斷(妄斷),然後支配自己日後的所言所行。而事實上,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以己度人」壓根兒就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因為我們總不能要求別人與自己是一模一樣的,亦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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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通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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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與其「以己度人」,還倒不如「以人度人」,嘗試透徹了解你所珍重的東西,像露易絲一樣,由驚恐發端,但仍敢於脫下玄衣,在炸彈快將爆炸的時候仍花費無限的耐性去理解,鍥而不捨,不眠不休,完全不吝惜自己的心神,甚至捨命闖入外星人的世界,我來自地球,你來自火星,但仍可達致「溝通」,「心」就是一切之本,就是溝通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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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煞異降》#天煞異降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4,310的網紅伊格言Egoyan Zheng,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脫口秀是殘忍的嗎?可以拿鄭南榕開玩笑嗎?可以拿客家人開玩笑嗎?可以拿黑人來開玩笑嗎?界線在哪裡? #冷血 #藝術 #歧視 ─── ☞〈冷血告白〉全文連結:https://www.egoyanzheng.com/single-post/2018/07/09/冷血告白 ☞IG:https://www.i...
不速 來客 影評 在 伊格言Egoyan Zheng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脫口秀是殘忍的嗎?可以拿鄭南榕開玩笑嗎?可以拿客家人開玩笑嗎?可以拿黑人來開玩笑嗎?界線在哪裡?
#冷血 #藝術 #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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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告白〉全文連結:https://www.egoyanzheng.com/single-post/2018/07/09/冷血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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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個月,脫口秀演員博恩以鄭南榕自焚為題材的笑話在網路上引起軒然大波。
然而事實上,類似事件並不罕見──生活中有許多笑話原本就源自於對特定群體的刻板印象或歧視;近日一波以「客家人生性吝嗇」為題材的笑話創作風潮,其實也是這樣。
這總令我們好奇:藝術是嗜血的嗎?藝術能否歧視他人?
藝術創作是否可能是對他人苦難的消費?藝術創作需要遵循現實世界的倫理嗎?
這是本集的主題,來自伊格言老師的一篇文章:〈冷血告白:論藝術嗜血〉。
文章開頭,伊格言帶我們進入了電影《柯波帝:冷血告白》(Capote)的劇情。
這部2005年的電影由已故的奧斯卡影帝菲利普西摩霍夫曼(Philip Seymoure Hoffman)主演;
改編自美國同志作家楚門卡波堤(Truman Capote)的真人真事──1965年,Truman Capote完成了一部述說真實罪行的「非虛構小說」作品《冷血》(In Cold Blood)。
這本書的題材是發生於堪薩斯州小鎮的一家四口滅門血案──兇手潛入農場主人赫伯特‧克拉特(Herbert Clutter)家中意圖偷竊未果,遂殺害了克拉特夫婦和他們的兩名子女。
Capote對血案兇手和案發過程產生好奇,心生《冷血》寫作計畫,並設法前往監獄,採訪落網兇手。
探詢真相之餘,也希望實地經驗能為此書增添血肉。
也正因如此,Capote與兇手成為好友,甚至互生情愫。
然而這樣的權力關係卻將這件事拖進了一個曖昧無比的泥沼中──Truman Capote希望能在兇手幫助下獲得素材,儘快完成曠世鉅作;
而兇手則懷抱著一種模糊的願望:渴望被了解、渴望被寬宥、渴望成名、渴望為世人所知。
但冗長的司法程序使二人的關係越趨緊張。
Capote原本的預期是,兇手將被處決;而在處決之後,《冷血》一書也將順利定稿出版,進一步將作者的文學聲望推向高峰。
然而另一方面,站在兇手的立場,當然並不希望判決對自己不利。
結果是,司法程序複雜漫長,行刑一拖再拖,宣判之後上訴再上訴,纏訟曠日廢時,作家也等得心焦不已;
因為結局尚未出現,書自然也無法完成。
在故事尾聲,當Truman Capote終於獲知全案死刑定讞的那一刻,簡直是鬆了一口氣。
實際上,Capote的心境當然非常複雜──權力慾、名氣與地位之誘惑、道德兩難與私人情感在此一荒謬情境中彼此拉扯,從而展現了巨大而深刻的張力。
而這部電影的重點之一,正是藝術冷血、藝術嗜血的問題。
Capote與凶手之間,是採訪者與被採訪者,也是平常人與犯罪者的關係;他們確實是朋友,甚至產生了友達以上的曖昧。
所以,回到電影的標題,這其實不僅僅是滅門血案的「冷血」,甚至也可以說是作家Capote自己的「冷血告白」,其自身的「Cold Blood」──
我們以為冷血的只是那個犯下滅門案的兇手,但作為藝術家、採訪者的Capote,是否也在冷血地透過剝削他人、剝削朋友,來獲得藝術上的成果呢?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但伊格言提醒我們,事情還沒結束。
事實上,藝術不僅僅習於透過藝術家剝削其描述對象(也就是滅門血案本身,以及血案兇手),它尚且剝削了作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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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香港文匯報專訪:
http://paper.wenweipo.com/2019/09/02/...
香港明報專訪:
https://news.mingpao.com/pns/副刊/art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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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